曹东义 河北省中医药研究院
笔者于5月30日在《中国中医药报》发表了“邪从正来,攻为复正”一文,主要为了阐述邪正之间的辩证关系,二者不仅互相对立,而且可以互相转化;治疗的时候,促使气转变成正气,才是中医大智慧的首选之策。由于未能深入阐发,引起读者疑惑,6月3日王强先生在该报发表“邪非‘皆从正来’”一文进行商榷。笔者在此强调,“邪”与“正”是相对存在的一对矛盾,是人体患病过程中才可以见到的斗争现象,非生命的物体用不着“邪正攻补”。
王强所引吴又可《瘟疫论》关于戾气的论述,值得深思。吴又可说:“夫疫者,感天地之戾气也。戾气者,非寒、非暑、非暖、非凉,亦非四时交错之气,乃天地别有一种戾气。”这个戾气,或者称之为异气、疫气,似乎与后来发现的微生物致病因素一致,被大家所推崇,称之为那个时代“世界最先进的病因学说”。可是,这个病因学说并不被清代的温病学家所接受,四大家或者其他温病学者,仍然按照六气太过成为六淫的认识,进行病因病机辨证论治。也就是说,戾气说、异气说,虽然与微生物致病学说相一致,但是与中医传统理论不能“无缝对接”,而被历史上的中医学家所不采纳。戾气、异气除了无法按照六淫辨证论治之外,其最突出的“缺陷”就是强调外邪致病的关键性的“决定作用”,也与中医强调内因正气的传统不相容。“藏于精者,春不病温”、“正气存内,邪不可干”是中医学一贯的思想。吴又可说戾气“此气之来,无老少强弱,触之者即病,邪自口鼻而入。”大肆渲染外邪的“不可抵抗”,与临床事实不符。无论多么强烈的传染病,并不是一律“触之者病”,病与不病主要取决于正气而不是邪气,现代流行病学关于传染病发病率、人群隐性感染的数据,也支持中医学的传统理论。
也就是说,致病性微生物进犯人体,似乎就是邪气,但是,有的人发病,有的人不病。不病的人,还有了免疫力、有了抗体,那么,这个致病性的微生物对于这个人来说,就不属于邪气,甚至帮助正气的盟友,是抗击邪气的疫苗。人体在注射疫苗的时候,绝对不是在输入邪气,而是提高正气。吴又可的时代,中医发明的牛痘疫苗已经在民间广泛被采用,这是中医免疫思想贡献给人类的一个硕果。毫无疑问,今天世界范围内传染病的控制,得益于疫苗技术的不断提高,而不是抗生素的普遍使用。这个免疫思想的原始创新,来源于中医的“正气存内”,以及“化毒为药”的大智慧。当时西方盛行“不接触”策略,穿隔离服,建隔离病区,而把毒疮痂“移栽”到健康人的身体上,西方还没有这样先进的医学思想,因此,也就不会有这样“化毒为药”疫苗技术的“原始创新”。
其实,吴又可毕竟生活在那个时代,是比我们还纯正的中医,他也知道“正气存内”的重要性,因此,他在《瘟疫论·原病》的总论里说:“凡人口鼻之气,通乎天气,本气充满,邪不易入;本气适逢亏欠,呼吸之间,外邪因而乘之。昔有三人,冒雾早行,空腹者死,饮酒者病,饱食者不病,疫邪所着,又何异耶?若其年气来盛厉,不论强弱,正气稍衰者,触之即病,则又不拘于此矣。其感之深者,中而即发;感之浅者,邪不胜正,未能顿发,或遇饥饱劳碌,忧思气怒,正气被伤,邪气始得张溢,营卫运行之机,乃为之阻,一身之阳气,因而屈曲,故为病热。”他所创立的“疫有九传”、达原饮等理论与治法,都是按照中医传统理论而提出来的。
另外,“名不正”,是指人所处的地位不恰当,“言不顺”也不是和谐之声;“刑以正邪”,是说通过刑罚使人“改邪归正”。“刑以正邪”的“正”是使动法,使“邪”转为正。这样做与中医学化毒为药,转邪为正是一样的道理。中医学作为“仁术”与儒家所提倡的“仁心”是一致的,转化胜于攻逐,教化强过杀戮。即使是有“罪恶”的罪犯,他也是人,也要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,而不是一律消灭之。
刘明武先生说:“天上的规律在地上”,通过日晷测影可以研究太阳与地球的关系,可以制定历法;张英栋先生说过“体内的规律在身外”,是说通过取象比类,可以阐明人体内部的道理。因此,很多看似无关的事物,它们蕴含的道理是很接近的,不要轻易判定“相去甚远”,或者认为毫无关系。肝属木、配东方,其气温,其色青,其味酸等等这些人与天地万物广泛联系的思想,就是中医学整体时空观创立的基础。